他見過艷陽高照的晴天，也見過烏云密布的雨天，但他更喜歡陰天。陰天的風是輕柔的，能讓他悶躁的心，感到一絲舒暢，能讓他隨著這輕柔起舞、起舞，仿佛穿過了內心的陰霾，飛過了云層輕籠的憂郁。今天又是一個陰天，微風輕拂著他的臉龐。自行車在他的牽引下，向遠處馳去。他也喜歡騎自行車的感覺，因為他會感到自己在認真的活著、用力地活著。

　　坐在課桌上，周圍有瑯瑯的讀書聲，也有同學的竊竊私語聲，但是他只是將自己“裹”起來。他喜歡上課，喜歡做作業，只有這樣他才能把一切不愉快的經歷拋之腦后，不需要去想糟心的事和難得歸家的父親。此時，他的前桌正不停地向鄰旁的同學嘟囔著，“哎呀，我爸爸真是，今天早上給我帶了這么多曲奇餅，說什么是他自己做的，甜到掉牙了……你要不要嘗嘗?”他的思緒突然被這聲音打斷了，他停下筆，在布滿函數曲線的草稿本上畫了一個規則的圓，但不一樣的是，他還添了幾個點。

　　“曲奇嗎?”他對自己說，在心里小心翼翼地說，“我爸爸做過的……”那是他小學時候的事了。那時候，母親尚在，父親也還是時常回家，那個時候他最盼望的，就是和父親下象棋。那個時候的他剛剛學會象棋，中國的兵法招式在棋盤上能夠被他領悟一二。于是他便總想向父親挑戰，他認為，棋局之爭在于巧，要巧妙的卡住“車、馬、炮”的走位，正如諸葛孔明的“草船借箭”與“空城計”，象棋也是可以以“巧”取勝的。而父親并不認為這是取勝的真正原因。

　　在一個平常的下午，他看到了太陽正好被云朵遮住紅臉，露出白光，破云而出的白光像條絲緞，輕輕柔柔的灑在房里。也在那天，父親回家了。他信心十足地擺開棋局，向父親挑戰。父親輕嘆一口氣，笑笑坐下了，不過還是那么不以為然的樣子。正當他信心十足，以為自己挑戰成功時，父親的一計反將將他逼得無路可走。他見自己的小心思被察覺，很不高興地嘟著嘴，背過身沒有理會父親。他的父親不是很善言辭，不知怎么安慰這個負氣又受傷的小孩。正好他的母親在嘗試新的曲奇樣式，父親進入廚房，與她商量對策。母親只是笑著，將一盤佐料推至他面前，“你可以用曲奇哄哄他。”母親的笑總是輕輕的，嘴角的梨渦總能讓人放松下來。父親就開始嘗試做好這個曲奇。

　　當他嘗到父親的曲奇后，已近日暮，這時的陽光剛好被調成暖黃色，灑在棋盤上，感覺暖暖的。他看著面前這盤形態各異的曲奇，挑了一塊最圓最大的塞進嘴里。很甜呢，好吃。吃完這塊曲奇，他突然覺得心情很好，看著父親笑了。父親也笑著拿了一塊放進嘴里，也覺得很甜很膩，“兒子喜歡吃甜食。”這個粗坯的男人心里這么想著。當這一場無聲的品嘗曲奇的動作結束后，父親輕輕地說：“動象棋就是一場戰爭，巧用戰術是很重要，但最重要的是讓每一個棋子各盡其用、各盡所能，該干什么干什么，該待在哪里就待在哪里，讓它們扎扎實實地做自己的事，這些基礎工作做好了，大家的力量就發揮好了，然后就成了一個局、擺好了陣式，你就會發現敵人輕易進不來，進來了輕易出不去……”父親難得的說了很多下棋與生活的道理，而對于他來說，只記得“扎扎實實做自己的事、發揮團隊的力量”之類的……

　　走神了!他想。他蓋上作業本，出了教室。以往嘈雜的走廊竟然有點安靜，他看了眼手表，“11月1日……”，他默念著，“要考試了哦。”但似乎又不僅僅是這樣的。在騎行回家的路上，微風將他的衣角輕輕撩起。陡然間，他想了起來，“11月1日”，是他推算的自己的農歷生日。今天，是他的生日!這個認知讓他瞳孔猛地一縮，一個急剎車把后面的司機嚇住了。“父親會記得我的生日嗎?他會回來嗎?”

　　他開門的時候，手有點發抖，是期待驚喜還是害怕失望呢?可是，家里很安靜，一如往常的冷清……“父親沒回來，我的十八歲，父親沒回來……”他沒有像往常那樣冷靜，反而很難過、很想哭。似乎有太久太久沒有見到父親了，也太久太久沒有見到父親輕松自如的笑容了。為了不讓父親擔心，他表現得很像男子漢，堅強、自立，不訴苦不說累，認認真真的學習，自覺自動做好自己的事。可是他很不開心，母親不在了，父親也難得一見，他就像飄在天上的風箏，一直飄啊飄，卻看不見握住風箏線的那雙大手……

　　他不自覺的來到了父親的房前，很不死心的推開了門，也許父親太累了在床上休息呢。門開了，窗簾是散開的，床上的被褥整整齊齊的，沒有父親來過的痕跡。書柜、鏡子……他瞥見了床頭柜上的綠皮本子，會是日記本嗎?會有父親的秘密嗎?我可以……翻開它嗎……

　　他的手翻開了那本綠皮書，第一頁的日期是……他母親去世的日子。那里有一張合照——父親與戰友的合照。他記得最左邊的那個叔叔，總喜歡摸他的頭，也喜歡說他兒子的趣事；還有挨著父親的那個叔叔，他記得他很瘦，父親常打趣他像個白斬雞……還有，他的視線頓住了，照片的最下方，有一行小小的字：靜淑與他們，自由遠去。“自由……遠去?靜淑……母親……他們都走了嗎?”他傻了，怔怔地想，母親去世的那天，父親仍舊很晚到家，看著躺在床上的冰冷的妻子，父親沒有哭，感覺是那么的“無動于衷”。他當時只為失去母親而傷心，來不及也沒時間問父親，為什么沒有哭。現在，這本綠本子告訴了他，原來從那天之后，父親就不僅僅是他的父親，還是他戰友母親的親兒子、是他戰友兒子的好父親!父親有了幾個家，有了更多的親人需要照顧。每次回家，對他只有只言片語，還有一些復雜的眼神，堅毅的、心疼的、歉疚的眼神……

　　他看著窗外，原來陰沉的天竟然有陽光破云而出，暖暖地灑滿了房間。他覺得自己又回到了那個吃曲奇餅的下午，溫柔和暖意襲卷而來……這時，他聽到了鑰匙轉動的聲音，從陽光中走來的父親，穿著戎裝，戴著勛章，捧著一盒精美的曲奇……

　　作者：湖南省邵陽市新寧縣第一中學

　　高二487班 周子譽

　　2020年10月29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