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鄉民的嘴里,它叫黃金葉,其實這是一種雖有著富貴之名、卻又尋常得毫不起眼的小灌木。
它的尋常和不起眼,是因為它適應性強,分布廣泛,在我們鄉下的田頭路邊隨處可見。又因為其生命力特別的旺盛,容易遮擋莊稼的生長和妨礙行人走路,砍了才幾天就會長出新芽,甚而至于讓人覺得很是討厭!
直到幾天前,新寧縣一渡水鎮安陽村的李書記說他村里有一棵千年的黃金葉樹,這種小灌木才引起了我足夠的重視——我毫不猶豫地同作協車主席驅車去尋找這棵奇樹。
很小的時候就聽長輩們說:黃金葉開始發芽了,該出種了!
于是人們就開始忙碌起來:谷種下到田里去,玉米、花生下到地里去……那黃金葉一旦發了芽,就沒日沒夜地瘋長,待到嫩生生的黃金葉長到一尺多高的時候,母親等生產隊的社員們就把這些嫩枝嫩葉割了來,當做青肥撒到田里踩進泥里。發酵后的黃金葉把田泥泡得黑乎乎的,不時冒著水泡,我們就到冒著水泡的地方去翻泥鰍。
這黃金葉應該是有毒、或者是對蚯蚓有著奇特吸引力的,因為“少年閏土”時候的我,常常扯了黃金葉的葉子使勁地揉,揉出了青汁后,再摻點水,然后澆到田埂邊的泥巴上,不一會兒,一條條肥碩的蚯蚓就從泥巴里鉆出來了,這比在地里挖蚯蚓輕松多了。提著一大竹罐的蚯蚓還沒到家門口,鴨子們似乎就聞到了蚯蚓的氣味,“嘎嘎嘎嘎”地亂叫了起來,我把蚯蚓倒在地上,那鴨子吃相完全是囚犯或餓癆鬼吞食的翻版。
黃金葉的枝干長到兩三尺長也還只有筷子那么粗細,又很柔,所以很容易被彎折,葉子又茂密。天氣熱的時候,我們如果在野外干活,比如“雙搶”之類,就會用它來扎成一個小圓圈,戴在頭上遮陽,又可以驅趕蚊蟲。我在看電影《南征百戰》的時候,看到解放軍戰士戴著樹枝的圓圈帽子作偽裝掩護,我就說那很有可能是用黃金葉荊條做的。旁邊的父親聽到后生怕我說錯話而被治保主任當做“階級斗爭新動向”,連忙低聲而嚴厲地制止我:“好好看,別亂說!”
每到黃金葉花開的時候,蜜蜂在花間“嗡嗡”地奔忙著,地里的玉米和田間的秋禾也黃了,秋收也就開始了!
一路的胡思亂想,我們來到了安陽村的三房頭組。我詢問一個村民那棵古老的黃金葉樹在哪里,村民一聽,萬分警惕的說:“你找那棵樹干什么?你千萬別打什么歪主意,連摸都不能摸,摸了就會肚子痛的!”好在旁邊還有我熟悉的人,連忙告訴我說,就在我們剛才路過的馬路旁邊。
其實我路過這里也不是一兩次了,如果不是李書記的特別說明這是一棵黃金葉,也許所有路過的人和我一樣,對它都不會引起足夠的重視,只認為這是一棵極其普通的其他的什么樹。
而讓我感到奇怪、讓當地人感到神圣的是,這種極其普通和毫不起眼的小灌木,竟然長成了一丈多高、兩尺多圍的大樹!
這棵黃金葉樹孤傲地生長在離馬路六七尺遠的空地里,周圍生長著一些矮小柔弱的野草和黃金葉,這些柔弱和矮小的黃金葉,基本上是才生長一兩年的,它們是這棵黃金葉十八代之外的子孫了。
我“形色”了一下,原來這黃金葉的真正名稱是叫做牡荊、又被稱之為黃荊的。
這正是牡荊的花季,白色的小花在炎熱的秋暑里開放著,花色蔚藍,小巧雅致,散發出陣陣的清香。小蜜蜂在花間來回穿梭,不時親吻著花瓣。村民們說它是一棵千年老樹,李書記更是說它是“天下第一黃金葉”。看著那空了樹心、滿是褶皺的樹皮,我寧可相信它真的是一棵千年古樹,寧可相信它真是“天下第一黃金葉”,因為素來被人們認為是柔弱、可以任三歲小孩蹂躪的黃金葉,能夠長成這樣一棵大樹,其本身就是一個奇跡!
這棵傲然挺立著的牡荊,樹干的蒼老只能讓人從它的形態上去感悟,而不能用文字來加以形容。我驚嘆于它能鶴立雞群般的傲立于此,一是因為它的頑強,二是因為它的幸運。頑強的是,村民們說這之前有幾年它沒有發出新葉,認為它太老而枯死了,村民們卻不敢去動它,但到了春暖花開,它又發出了新芽。幸運的是,這種極易被人們砍折的、又生長在路邊小灌木竟然神奇地存活了這么多年,以至于村民們奉之為神樹,在擴路時都給它留有一席之地,以至于外來的人要觀瞻時,生怕傷害到它而提醒人們千萬別去觸摸,以免遭受肚子痛……
至于我的鄉民們為什么把它稱之為“黃金葉”,我想應該是兩個原因吧,一是秋霜后它的落葉似一瓣瓣黃色的金子;二是它能預告著人們節氣的到來,什么時候該下種,什么時候該收割,“土能生萬物,地可產黃金”,民以食為天。如此看來,我慚愧于這之前確實太小看了這毫不起眼的“黃金葉”了!
我和車主席遠遠地觀望著這棵黃金葉,心里徘徊在平庸與偉大、普通與神奇之間,對這棵古老而蒼勁黃金葉,在虔誠中獻上一份深深地敬畏……
2021年8月26日
來源:紅網新寧站
作者:蔣雙捌
編輯:蔣博
本文為新寧新聞網原創文章,轉載請附上原文出處鏈接和本聲明。